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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擔心笨蛋娘親的聰明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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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擔心笨蛋娘親的聰明女兒

禦書房外,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胡問靜招手:“幹嘛?”

司馬女彥急忙跑了過去,扯住胡問靜的手用力地甩:“問靜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很可憐啊?”

胡問靜看了她半晌,用力點頭:“是啊,有個不怎麽聰明的娘親。”

司馬女彥眼睛睜得大大的,興奮了:“對啊!”然後又可憐巴巴地看著胡問靜:“問靜姐姐,我真的好可憐啊。”仰天長嘆,以袖掩面:“嚶嚶嚶,有個讓人費心的娘親真的好累啊,嚶嚶嚶!”

胡問靜板著臉:“所以……”

司馬女彥不哭了,期盼地問:“所以,問靜姐姐能不能稍微給我娘親一點點提醒……”她比劃著手指:“就一點點,真的,就一點點。”每天看著娘親笨笨的真實心累,必須讓娘親聰明一點,所謂笨鳥先飛,只要問靜姐姐稍微透露一下明天的朝議是什麽,那麽娘親就能提前做準備了,若是問靜姐姐再稍微透露一點點答案那就更好了。

胡問靜認真地道:“可是,你娘親其實非常聰明啊,她哪裏笨了?”

司馬女彥撅嘴,每次都被當做反向明燈,一點點都不聰明。她眼巴巴地看著胡問靜,使勁地晃她的胳膊:“問靜姐姐,好不好嘛。”

胡問靜想了想,道:“若是所料不錯,這幾日肯定會有大臣認真討論‘廢死’……”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

“……不如我先模擬那些大臣會說些什麽,然後寫下答案,讓你娘親背熟了……”

司馬女彥大喜:“問靜姐姐最好了!”

胡問靜淡定地道:“還不拿起紙筆?難道還要我自己寫?”司馬女彥用力點頭,勤快地磨墨。

胡問靜道:“寫完之後不要急著走,我派人去做蛋糕,吃了蛋糕和冰淇淋再走。”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朝會要到明天呢,不急著回去,她叫道:“我一個吃草莓冰淇淋!還要一碗冰鎮綠豆湯。”

一個時辰之後,司馬女彥終於吃飽了,又拿了幾塊蛋糕回到了賈府,一眼就看到賈南風正在喝蓮子湯,她蹦跳著過去,道:“娘親,吃蛋糕。”

賈南風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拿起蛋糕。

司馬女彥小心翼翼地道:“娘親,你說‘廢死’好不好?”

賈南風深深地看著司馬女彥許久,道:“當然不好。”

司馬女彥大喜,娘親願意討論就是中了她的計了。她急忙問道:“可是廢除死刑更文明,從古至今所有王朝都在不斷地降低刑罰,大秦重罪無數,漢律就少了一大半。一個王朝想要文明進步就不能用殺人啊京觀啊威脅百姓。”

賈南風大驚道:“廢死與文明有何關系?許許多多的歷史才培養一點點的傳統,許許多多的傳統才培養一點點文化,許許多多的文化才形成一點點文明。原始人殺人不犯法,還吃人呢,難道原始人就文明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就是我華夏不斷進步之下形成的優秀文明。對殺人犯仁慈就是對被害人殘忍,廢死才是文明的退步。”

司馬女彥點頭,繼續問道:“廢除死刑是因為死刑會讓許多冤假錯案無法彌補,人的腦袋只有一個,砍下來就轉不回去了,一旦死刑哪怕翻案也毫無意義,只有廢死才會讓百姓有伸冤的機會。”

賈南風驚訝極了:“破案是衙役和衙門的事情,有沒有冤假錯案關死刑屁事?難道關了人二十年後翻案就是公平公正了?要減少和消除冤假錯案的重點在於提高衙役和衙門的辦案能力,提高冤假錯案的辦案人員的責任,建立完善的核查案件的機制,要是每個冤假錯案的經辦人都會與案件同罪,看哪個經辦人敢隨便斷案?”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沒能難住娘親真是太好了,她興奮地問道:“可是死刑起不到威懾作用,淩遲不會天天看到,一個挖礦的人卻能天天看到,對歹徒的威懾效果更大。”

賈南風搖頭:“有沒有威懾作用與看到的頻率有關,難道還真有人天天礦場看人挖礦不成?城門口掛一具屍體,哪個進出的人沒看到?找個衙役每天帶著屍體游街呢?是不是比去礦場看人挖礦更簡單更方便更直觀更有威懾力?說死刑起不到威懾作用,難道廢死就有威懾作用了?‘除死無大事’,不會砍頭還有什麽可怕的?今天砍死了幾百個人,明天不過是挖礦而已,包吃包喝有什麽不好的,運氣好還能逃出來呢,為什麽要怕?為什麽要被威懾?”

司馬女彥興高采烈地看著賈南風,繼續問:“人孰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人都是有良心的,犯了死罪的人也是可以教化和救贖的,只要給他們適當的關註和教導,他們就會改過自新,重新成為好人。”

賈南風搖頭道:“胡說八道。良心不是所有人都有的,有的人天生就沒有良心,為了一個銅板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一百個人,因為別人看了自己一眼就可以殺人全家。很多人從來不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悔恨,唯一悔恨的只是自己被抓住了,為了讓審判對自己有利,會做一些令人作嘔的小把戲,說自己幼年受到了摧殘,說自己不被父母疼愛,說社會對自己無視,盡說些令人膩煩的狡辯和沒人信的廢話。很多人即使落到了同樣或者更殘酷的絕境也不會去詐騙搶劫(強)奸殺人,他們從一開始心中的弦就斷掉了。這些人活下去只會傷害更多的人,做更多的壞事,因為他們的眼中這些都是應該的和正確的。為什麽要給一群沒有良心的人悔改的機會?而對被害人的痛苦、人生、乃至性命視而不見?”【註1】檸檬小說

司馬女彥笑得開心極了,繼續道:“未成年人的智商和價值觀還沒有完全形成,做錯了事應該給他們悔過的機會,曹操小時候也縱情聲色鮮衣怒馬,但是還不是成了帝王?”這裏其實最合適用胡問靜做比喻,但是想來也沒有大臣敢在朝會中當著胡問靜的面拿胡問靜做比喻。

賈南風嘆息:“唉,你真是太不懂得人性了。禽獸就是禽獸,小時候是禽獸,長大了後就是大禽獸。不早早地消滅小禽獸,難道還要用更多的人命餵飽小禽獸嗎?某地,一個十餘歲的男孩殺死了女孩,埋屍,跑去被害女孩子家問她的父母怎麽沒看到女孩子。如此心機,難道長大後會變成好人?某地,一個十餘歲男童(強)奸少女,被抓入獄,卻因年少釋放,釋放當日即去了少女家,殺了少女的母親,又一次(強)奸了少女。這個人真的是人類?未成年人若不追究刑事責任,就會冒出無數未成年人犯罪,未成年人若是殺人無罪,就會冒出無數未成年人殺人。大楚朝講究公平,公平就是犯了罪就要接受相應的懲罰,不論男女,不論老少,只要犯了罪,該殺殺,該抓抓,該挖礦挖礦,何必去考慮對方的年齡性別?當朝廷的律法沒有人性,罪犯就開始有人性了。當朝廷淩遲幾百個未成年禽獸,連坐幾百個未成年禽獸的父母家人,未成年禽獸就會縮起尾巴做人了。”【註2】

司馬女彥歡喜地看著賈南風,問靜姐姐說得對,娘親果然是很聰明的,每一道題都答對了嘛,娘親平時不靠譜是因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她歡快地笑著,繼續問:“死刑會造成朝廷濫殺無辜,用暴力滅絕不同意見。”

賈南風認真地道:“首先,朝廷有明確的律法,什麽該死刑,什麽該挖礦,只要沒有觸犯律法,何必擔心朝廷濫殺無辜?其次,朝廷有心消滅不同意見又何必用死刑呢?那些儒家子弟可曾被盡數殺了?朝廷只要流放了他們,讓他們去挖礦,何必擔心還有不同意見?”

司馬女彥怒視賈南風:“不要針對實事!會惹問靜姐姐生氣的。”

賈南風微笑著道:“這不就是我們母女二人討論嘛,若是有外人在,娘親絕不會提到陛下一個字。”

司馬女彥歡喜的點頭,娘親果然聰明無比。她一時記不起還有什麽問題了,假裝整理衣服,轉身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仔細地看,只是紙條上的文字又小又多,還有幾場汙漬。

她咳嗽一聲,懶得背書了,幹脆就背對著賈南風,朗讀紙條上的文字:“可是有死刑在,那些將會被判決死刑的歹徒會瘋狂地反擊衙役或者殺害被害者。比如拐賣兒童的罪犯會直接殺了被拐的兒童,然後飛快地逃走,沒了罪證也難以抓他。廢除死刑其實是給受害人一條生路,並且降低衙役受傷的幾率。”

賈南風認真地道:“對,判處拐賣兒童的人死罪確實會發生歹徒殺害被拐兒童滅口的慘劇,可是為什麽只盯著一個案子呢?沖擊衙門者死,造反者死,難道沖擊衙門的人多了?或者造反的人多了?刑罰的目的是懲前毖後,殺雞駭猴,死刑嚇住了罪犯,沒人敢為非作歹豈不是更好?拐賣兒童是死罪了,就會有很多拐賣兒童的歹人不敢拐賣了,拐賣兒童的人全家被淩遲了,就會有很多歹人家人勸歹人金盆洗手。雖然對被殺的個別兒童殘忍,但是對更多的兒童卻是福祉。三國時期曹魏大將夏侯惇被詐降的歹徒抓為人質,韓浩下令連著夏侯惇一起殺了,嚇得歹徒當場放人求饒,可韓浩依然殺了投降的歹徒,從此曹魏境內再無一人敢綁架。這難道不是大功德嗎?”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繼續問道:“大楚朝日新月異,有萬裏江山,可是人煙稀少,對大楚朝而言每一個人都是重要的勞動力,少了一個人就是少了一份稅收,慢了一分前進的速度。大楚朝廢死之後可以讓歹人去挖礦或者做任何對大楚朝有利的事情,比如發配到草原和沙州,大楚朝得了勞動力,歹人因為活命而

對大楚感激涕零忠心耿耿,這才是雙贏。”

賈南風看著女兒傻乎乎地只管自己念書,嘴角露出了笑容,道:“放過一個罪該萬死之人就是寒了一萬個對大楚忠誠的百姓的心,為了一個人渣禽獸王八蛋卻損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怎麽看都不劃算。且不說勞動力雖然寶貴,但是大楚正在用強大的機器設備代替人力,機械化耕種已經將人力的作用減少到了最小,只說勞動力寶貴,就可以無視公平了嗎?發展和公平到底哪個更重要?一個發展很快但是到處都是罪犯的國家真的就比一個相對落後卻公平滲透各處,罪犯稀少的國家更好?作為普通人更願意活在哪一個世界?大楚朝作為以公平立國的王朝堅決選擇公平,若是有百姓選擇發展快但是到處都是罪犯的國家,只管離開大楚,大楚絕不阻攔。”

司馬女彥握拳歡笑,娘親真厲害。她繼續念道:“全面廢死或者有失公平,但是可以先降低大楚死刑的範圍,比如經濟犯罪沒有太大的社會危害性,沒有必要也劃到死刑的範圍。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一個貪汙了銀子的經濟罪犯不論貪汙了多少,貪汙行為本身並不會傷害人命,不需要判處死刑。”

賈南風看著司馬女彥的背影,柔聲道:“貪汙賑災款也是經濟犯罪,就真的沒有傷害人命?餓死的災民就與貪汙賑災款的官員無關?詐騙老人家棺材本,老人家絕望自盡就與詐騙犯毫無關系?詐騙別人看病的錢,病人因此死了,詐騙犯就沒有沾染人命?為經濟罪犯開拓之人不是蠢就是壞。”

司馬女彥重重點頭,對!繼續念道:“死刑是以暴制暴,過於低級趣味,做為朝廷應該有更好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力量。”

賈南風微笑道:“大楚朝沒有以暴易暴,大楚朝是講理的。有的人覺得殺人沒錯,朝廷就按照他的道理殺了他,朝廷殺他也沒錯。有的人覺得殺人雖然錯了,但是必須得到贖罪的機會,朝廷也覺得他的道理很對,所以殺了他,然後朝廷會得到贖罪的機會。”

司馬女彥大笑,然後急忙捂住嘴,繼續道:“判處歹人死刑會造成小嘍啰想反正我要死了,何必招供,我一個人扛了。結果就是抓不到主犯。”

賈南風淡淡地道:“廢死就可以避免小嘍啰頂罪了?廢死就可以抓住主犯了?賈某有一萬兩銀子,你一百輩子都掙不到,你替我頂了這個滅門案,反正頂多就是坐一輩子牢而已,你雖然自己不能花,但是你家人可以花這一萬兩銀子。”

司馬女彥歡喜地繼續問道:“有些死刑犯不是他們的錯,是社會逼他們的。”

賈南風揉著司馬女彥的腦袋,道:“所以社會認錯,糾正錯誤,殺了他們。”

司馬女彥看看紙條,只有最後一個晦澀難懂的問題了,不知道娘親會不會被問住。她小心翼翼地道:“朝廷的力量來自百姓放棄自己的權力,授權給朝廷管理,可是百姓不會把生命權交給朝廷。”

賈南風笑道:“百姓難道願意把自由權交給朝廷了?是不是要因此取消坐牢和挖礦?”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歡喜地轉頭看賈南風:“娘親果然很聰明很厲害!”問靜姐姐寫的紙條上的每一個問題都答對了,太厲害了。她得意地看著賈南風:“以後誰說我娘親是笨蛋,我就打誰。”

賈南風看著握緊拳頭揮舞的司馬女彥,微笑著:“可是娘親不在意別人怎麽看娘親啊,一群螻蟻而已,誰在乎別人怎麽想。”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只覺娘親又威武霸氣又聰明無比。她使勁地擦汗:“害我擔心好久。”

賈南風揉著女兒的臉,笑道:“你都是汗,快去吃冰淇淋。”

司馬女彥用力點頭,歡笑著跑了出去。

賈南風看著司馬女彥的背影消失不見,慢悠悠地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紙,紙上同樣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問答。她慢悠悠地坐下,拿起一個司馬女彥帶回來的蛋糕,小小地咬了一口。這次因為胡問靜給面子,用蛋糕拖住司馬女彥,讓她有時間背熟了問答,在女兒面前成為一個“聰明的娘親”,可是這只是面子,她的裏子還是一個“不靠譜的娘親”。

賈南風有些尷尬,有些憤怒,女兒竟然嫌棄她是個笨蛋,真是不乖啊。可又有些甜蜜。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很有孝心的想到給自己作弊掙面子。

賈南風一口一口吃著香甜的蛋糕,胡問靜不喜歡吃太甜的蛋糕,但這個蛋糕很甜,顯然是顧著司馬女彥的口味做的。她要怎麽做才能不顯得是個笨蛋呢?檸檬小說

賈南風暗暗嘆氣,唯有多讀書,然後還要找個名師指點。同樣的書籍,不同水平的夫子可以教出完全不同的學生。這大楚朝誰能夠做她的夫子?

賈南風皺眉,難道只能找荀勖?

……

洛陽的某個客棧中,數百法家子弟在房間中閉門不出,也不互相交談,仿佛與世隔絕。

那法家的紫衣老者盤膝閉目而坐,耳中可以清楚地聽到窗外知了的鳴叫,也能聽到店小二小心翼翼又帶著緊張的腳步聲。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整個客棧過於安靜了,嚇住了店小二。

但法家子弟躲在房間內不說話,不出門,不交談卻是他們一早就計劃好的。

法家子弟在大楚皇帝陛下和滿朝文武面前大大地露了一手,一定會有朝廷的密探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若是此刻像個傻逼一樣在客棧的房間中討論為什麽要這麽做,以後該怎麽做等等,分分鐘就被拿下了,所以法家子弟絕不會在大功告成的最後一刻嘀嘀咕咕,自爆其短。

那紫衣老者緩緩地深呼吸,房間內其實很悶熱,但是他不能出去,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中不見客不交談才是皇帝最放心的謀士的性格和行為。

他嘴角的笑容又大了一絲。法家子弟沈默幾百年,這次老天爺給的機會他們必須抓住。

他有很大把握可以說動胡問靜。

《商君書》中的言語和思想絲毫都不高大上,但是卻非常得實用。哪怕“獨尊儒術”的大漢朝中,劉家天子們依然悄悄地用著法家之術管理天下。大漢朝的學堂很多嗎?大漢朝鼓勵百姓知道法律嗎?大漢朝鼓勵勇士嗎?不不不,大漢朝都不鼓勵。

大縉朝就沒有學法家思想了?不,言必稱道德的大縉朝是學得最徹底的,只有門閥子弟才有資格讀書和當官,那還有什麽必要建立學堂?大縉朝的官員們隨意殘殺百姓,搶掠商人財物,這哪裏有律法了?若不是律法的解釋權在官員的手中,他們敢這麽肆意妄為?

那紫衣老者微笑著,胡問靜也不是一個守法的人啊。胡問靜從乞丐到皇帝的每一個環節中哪一處是守法的?是殺死街坊合法?是放火燒佃農家園合法?是斬殺自己的親戚合法?是假裝賽亞人合法?是逼迫百姓拿起刀劍殺賊合法?是殺光荊州門閥合法?是篡位合法?是流放儒家合法?是占領林邑合法?

那紫衣老者無聲地冷笑。胡問靜就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她一定會繼續為了維護治理的利益而不擇手段。

只是胡問靜這人畢竟是乞丐出身,不懂儒家的大道理,不懂法家的嚴苛律法,不懂任何一本經文典籍,所以才會在別人的忽悠之下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竟然想要全面普法。

若是人人都懂法守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麽胡問靜還能肆意妄為?

那紫衣老者冷笑著,“甘孜滬定縣衙役殺人案”、“洛陽修武縣(奸)殺新娘案”、“羌胡雜居地榆林鐵籠女案”能夠有如今的判決,難道真的是完全按照律法判決的?為什麽洛陽修武縣的縣丞要上報朝廷,還不是因為律法治不了那幾個人渣學子嗎?周處在榆林肆意殺戮,又是按照哪條法律的?大楚朝在這幾個案件上其實都是“人治”而不是“法治”。只是大楚朝有意用“遵循判例”,只要朝廷通告了天下,就在天下形成了新的補充的律法。

那紫衣老者閉著眼睛,感受著空氣中的沈寂。大楚皇帝陛下一定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接納他的意見的。法家就是最適合皇帝的學說,《商君書》的文字詳細闡明了皇帝使用法家原則管理天下的好處,大楚皇帝陛下有什麽理由不選擇法家子弟?

那紫衣老者傲然挺直了身體,大楚皇帝選擇了法家,說明大楚皇帝就是喜歡獨(裁),只是作為文盲皇帝沒有讀過法家的真正典籍,不明法家真意,被下三濫的儒家子弟冒充法家子弟欺騙了,只要他們這些真正的法家子弟站出來為大楚朝效力,大楚朝就會是胡皇帝陛下心中最完美最穩固的王朝,老胡家千秋萬代!

至於那廢除學堂,廢除農莊士卒的建議,那紫衣老者其實並不在意。

大楚朝的學堂只教授格物道,科舉也是以格物道為主,與法家有什麽影響?天下人不學法家,法家子弟才能夠一代一代地將法家真意作為獨門絕學傳下去,子孫後代才不會餓死。大家都學格物道了,一定會有無數格物道天才冒出來,那些道家的人遲早完蛋的。那個十幾歲的早夏不就是格物道天才嗎?隨便吊打道家的人幾百條街,這就是道家普及格物道的下場啊。

廢除農莊士卒的建議更是與法家子弟毫無關系。法家子弟只是制定律法,管理審判的文官,軍隊和打仗關他們P事?

法家提出廢除學堂和農莊士卒既是從皇帝維持統治的角度出發,“投其所好”,也是為了給法家子弟披上一層只懂得死讀書的外衣。

《商君書》上的文字肯定有很多不符合大楚朝,但是皇帝一定會很高興法家子弟是只會照本宣科的蠢貨,不用擔心

法家子弟悄悄地篡奪了皇帝的權力。

那紫衣老者心中冷笑,大楚皇帝胡問靜是個聰明和狡猾的人,但是法家子弟也不差,絕不會在大楚皇帝面前露出一絲絲的威脅,寧可稍微顯得笨拙一些,刻板古板頑固一些。或許一個機靈的法家子弟可以位列三公,但是法家子弟在儒家的碾壓下躲了幾百年,很清楚槍打出頭鳥的威脅,法家子弟只想老老實實地做個六部尚書,然後悄無聲息的猥瑣發育。

已經潛藏了幾百年了,有機會當官就是一個偉大的開始,何必急著“獨尊法家”呢?法家子弟是有耐心的,用幾百年完成“獨尊法家”就已經很完美和知足了。

那紫衣老者閉著眼睛,再一次覆盤紫禁城前的一舉一動,應該沒有露出一絲的把柄,但是那些朝廷的大官應該已經聽出了法家的意思。

只要朝廷的律法解釋權回歸官員而不是公告天下,只要朝廷的斷案決斷再次是地方官一張嘴可以隨便說,那麽大楚朝的官員子弟們將會再次回到幸福的人間。

若是某個歌伶的兒子輪(奸)女子,那麽就可以修改年紀,就可以是未成年人免罪;若是某個官吏的兒子求愛不成殺死同僚,那麽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拖幾年之後不了了之;若是某個學堂夫子喝醉酒趕馬車被抓到了,就可以是影響輕微,批評教育。

荀勖沒有紈絝子弟?賈南風沒有惡霸親戚?還是周渝、白絮、陸易斯等人的親戚朋友個個都是絕不犯錯,勇於承擔責任的正人君子?王莎莎金渺回涼煒千周言難道就能保證自己不會因為自己的親友受到了不公對待而一怒拔劍?

那紫衣老者微笑著,“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對普通百姓不妨嚴格執法,對同為朝廷高官的子弟親朋不妨靈活一些。”這一定是所有官員的心裏話。他就是利用“建議諫言”的機會將實現“心裏話”的機會放在了朝廷所有官員的面前。朝廷的官員們一定會積極地建議皇帝陛下采納法家的言論,任用法家子弟的。法家不會擋住任何朝廷大官的道路,法家只是想要一個正大光明站在陽光下的機會。若是一定要說法家有什麽死敵,那就是被流放到了各地的儒家子弟而已。

樓梯上傳來了輕輕地戰戰兢兢的腳步聲,那紫衣老者一聽就知道是店小二來了。

“客官,可要換個冰塊?”店小二果然輕輕地敲著隔壁的門。

那紫衣老者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邊的冰塊,房間內的高溫早已讓冰塊融化了。他無聲地笑,只要法家子弟當了官,廢死就會像這冰塊融化一樣無聲無息的進行著,任何力量無法阻擋。

兇殘的胡問靜當了皇帝一定要洗白自己,不然胡問靜為什麽會學不問世事的賢人雅士,遠遠離開了朝廷四處閑逛?還不是想要裝逼顯得自己高潔無比。

胡問靜只要有洗白自己的心思,難道還能阻擋“仁君”二字?

雖然儒家提倡“仁”,但仁義又不是儒家發明創造的,仁義是華夏人在和平年代共同的追求。皇帝想要當仁君,或者百姓希望皇帝仁慈,又有什麽錯?法家子弟和朝廷官員或明或暗地建議皇帝陛下仁慈,又有什麽錯?

那紫衣老者微笑著,只要法家子弟完成了“廢死”,那麽法家子弟就從“在朝廷中毫無根基,毫無治理天下經驗的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了“知己遍天下的隱藏在鄉野的大才”。

官員們是不是會因為廢死等等階級利益團結起來對抗皇權?

那又關法家子弟什麽事情?

再說了,法家子弟也可以成為皇帝手中砍殺官員的利刃的。

那紫衣老者努力板起臉,店小二就要過來了,一定不能露出笑容,平靜無比或者一臉反思的神情才是進可攻退可守的神情。

“客官,可以換冰塊?”店小二小心地問著。

那紫衣老者淡淡地道:“進來。”

店小二拿著冰塊小心翼翼地進來,敬畏地看著與皇帝陛下諫言的法家子弟們,是這些人發動了十幾萬百姓請命?這些人會當官還是會被砍頭?作為一個小小的店小二只能胡亂地想著。

數日過去了,客棧中依然靜悄悄地。

好些法家子弟心中焦慮不安,大楚朝廷的效率未免太低了,到現在都不請他們進宮覲見陛下嗎?他們還有太多的法家治國之道需要當面向皇帝陛下建議。

有法家子弟心中埋怨著,一定是因為他們在十幾萬請願百姓面前說得太過直接,所有皇帝陛下想要冷處理避嫌,可這又何必呢?難道還在乎一群賤人的嘴巴了?那群賤人見過他們的長相又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就是被朝廷任命為官員了,那些賤人也不會知道。何況朝廷什麽時候要在乎賤人的意願了?

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客棧內所有法家子弟心中一震,然後大喜,終於來了!

“嘭!”一扇扇房門被踢開,一個個衙役如狼似虎地沖進了房間將蹲坐著的法家子弟按倒在地。

“你們被流放了!”一個聲音大聲地道。

一群法家子弟不敢置信,流放?為什麽?

那個聲音冷冷地道:“來人,將他們送去碼頭,去印度半島的船就要靠岸了。”

……

某個城鎮中,一群請願歸來的人得意地向四周的人講述著自己的光輝歷史。

“……說時遲,那時快,幾百只箭矢從我的頭頂飛過,我身後數千人中箭淒厲地慘叫……”

“……我大聲地喊,‘為什麽要殺人全家,這沒有天理!’陛下心中羞愧,說不出話,以袖掩面匆匆下了城墻……”

“……陛下道,‘拐賣婦女者就是該殺,誰反對,站出來!’我心知必死,但是說不出的憤怒和正義感充塞心頭,買個女人怎麽就該死了?買來的女人為什麽不能關起來?若是跑了你賠錢嗎?從古至今就可以買賣人口,憑什麽不許了,這還有天理嗎?我大步而出,站在血泊之中,用力拍著胸脯,‘往這裏射!爺爺要是躲一下就不算好漢!’……”

四周的人聽著他們吹牛,驚呼者有之,搖頭不信者有之,崇拜佩服者有之。

有圍觀百姓長嘆道:“這世道啊,怎麽越來越差了。”一群人點頭,大楚朝能夠吃飽飯能夠吃肉有冰淇淋吃等等算的了什麽,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辛辛苦苦勞作得來的,與大楚朝有個P的關系?但是這買賣婦女兒童,這給男丁留條活路,這讀書人就高貴等等卻是從古至今傳下來的規矩,為什麽大楚朝就不許了?這不是開歷史倒車嗎?

有圍觀百姓恨恨地道:“大災之年,有女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我願意花錢買下了她,那是救了她一條命,這是大大的仁慈,朝廷不表彰就算了,竟然還說有罪,這是要眼睜睜地看著饑民餓死,被野狗吃掉嗎?”一群圍觀百姓用力點頭,花錢買人有什麽錯了?卻絲毫不提大楚朝集體農莊制度之下再沒有一個饑民災民。

有圍觀百姓虔誠地道:“皇帝陛下是天上派下來的汙妖王,天庭要汙妖王陛下平定亂世,建立美好世界,所以汙妖王陛下驍勇善戰,天下無敵,區區十幾歲就能一劍砍殺幾百人,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比呂布還要厲害一百倍。”

一群百姓點頭,這個謠言深入人心,胡問靜若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哪能如此勇猛?

那虔誠百姓繼續道:“可如今汙妖王陛下已經完成了上天給與的任務,平定了亂世,建立了大楚朝,她要麽就回到天上去當神仙,要麽就該退隱山林好好修煉,為什麽還要留戀人間?”

一群百姓重重點頭,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總而言之胡問靜該退位了。身為P民雖然不在意皇帝是誰,但是眼前吃飽喝足之後聊天八卦,皇帝是個女的多少讓人不舒服。

更有人神情中充滿了憤怒,自從有了女皇帝之後那些女人個個嘚瑟起來了,有的當了管事,有的當了官老爺,有的當了兵老爺,一個個女人竟然站在了堂堂大老爺們的頭頂,這怎麽行?

有一些路人微微皺眉,然後輕輕嘆息。本來也不覺得自己歧視女性的,但是一些女孩子太過囂張,頤指氣使,讓人心裏不舒服,不由自主地懷念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有路人低聲道:“女人好好研究琴棋書畫,在後花園寫寫詩詞,制作胭脂,為了搶男人而宅鬥豈不是好,為什麽要拋頭露面?”

好些人點頭,大楚朝這世道果然是越來越差了。有人長嘆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看大楚朝能熬多久。

遠處,裏長帶著一群士卒趕到,厲聲道:“章阿毛!”

正在唾沫橫飛講述上京見聞的章阿毛急忙站起來:“在。”

“趙得圓!”“韓福渠!”“孫小蘋!”

裏長按著名單一個個點名,被點名的人驚恐地互相打量,很快發現被點名的都是去了京城請願的人。

裏長點完最後一個人,道:“抓起來!誰敢反抗就地殺了!”

那一群人看著四周兇狠的士卒,不敢反抗,只是大叫:“搞錯了!搞錯了!我沒去京城啊!我真的沒去!”

裏長不發一言,以為是城裏人,沒有農莊每日點名幹活就沒有人知道行蹤了?以為裏長就是發柴米油鹽醬醋茶的?裏長時時刻刻盯著每一個人!千裏迢迢去京城告狀,以及吹噓自己去京城的壯麗遭遇等等根本瞞不過裏長的眼睛和耳朵。

有人驚恐地看著裏長:“這些人會築京觀嗎?”

裏長搖頭:“流放,只是流放印度半島。”

一群人用力點頭,然後問道:“印度半島在哪裏?”

裏長怒喝:“這麽簡單的問題還要問我?”轉身就走,必須找縣令問問印度半島到底在哪裏,下次未必能夠忽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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